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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新文本號外」每半年發佈一次,每期均以專題形式,組織約二至三篇深度論文,整理新文本工作室成員的成果,以更宏觀和全面的角度,綜合分析當代歐陸新文本的種種特徵。
第三期:新文本兩年小結(2014)
(轉載)在他者的文本中瞥見自身
     
    潘詩韻
   
 

(本文原刊於《字花》第38期,2012年7月。)

在詩與詞之中,
在字與樂之間,
渴求
游 離




如果這地有她,
如果她沒有離去,
如果可以,
如果。

在《渴求》(Crave)的演出場刊裡,我寫下了以上一段創作者言。

已經是2006年12月的事。那時候,我剛離開報館的工作不久,在當時的劇場組合(現PIP文化產業)任職。在馮程程的召集及前進進戲劇工作坊的支持下,聯同鄭煥美及梁曉端,在前進進牛棚劇場搬演了莎拉‧肯恩(Sarah Kane)的 《渴求》。他們說,那是莎拉‧肯恩的作品首度在香港上演,同一個晚上上演的,還有由張藝生執導、莎拉‧肯恩的最後一部作品《4.48精神異常》(4.48 Psychosis)。

開始的時候,我對莎拉‧肯恩的認識還是相當片面,唯有在搜集資料的過程中,才逐漸拼湊出她的面貌  一位英國新生代戲劇浪潮「直面劇場」(In Yer-Face Theatre) 的代表劇作家,第一部作品《驚爆》(Blasted),於1995年在倫敦的皇家宮廷劇院(Royal Court Theatre)那個只有六十座位的樓上劇場首演,旋即掀起英國戲劇界的激烈爭議。而評論界一面倒的劣評,對照重量級劇作家們如品特(Harold Pinter)、愛德華‧邦德(Edward Bond)及卡瑞‧邱琪兒(Caryl Churchill)的公開支持與讚賞,即時吸引了我的注視。那一年,莎拉‧肯恩才廿四歲,剛離開研究院不久。這些當代最優秀的劇作家們,在她的作品裡看懂了甚麼,以至於他們要站在同一陣線,公開捍衞這位初出茅廬的作家,以及她作品裡的思想、創作與藝術探求?

《渴求》是莎拉‧肯恩的第四部作品,內容跟詩人艾略特(T. S. Eliot) 的《荒原》(The Waste Land)、《聖經》金句,以及英國的流行音樂遙相呼應,被認為是她最富詩意、最成熟的一個作品,跟《驚爆》的劣評大相逕庭;《渴求》首演時,她還特地不以本名發表,以免評論界先入為主。

《渴求》最先吸引我的,是劇場語言。整個文本恍若一首長篇的詩歌,一個個體內在的細語呢喃與辯證,時而愛慕、哭訴、哀求,控訴,意境豐富,影像深刻。讀著,讀著,在 C、M、B和A 訴說他/她們的愛恨、希望、需求、絕望和孤獨的同時,我被一種難以名狀的氛圍與坦蕩牽引,經過迂迴的小徑,在不知不覺間,進入了文本的核心。劇作家淘空了自己潛藏的一切意志、擲下所有面具,向觀者剖開了個體在生死愛恨之間的自我思辯與掙扎。在那直率坦蕩的文字裡,我不單遇上了作者,還瞥見了自己。

原以為在研讀他者,然而觀照的卻是自身。

我呆住了。

我不斷迴轉/一種恐怖/深沉到只有儀式可以盛載/可以表達/可以解釋/可以維持(摘自《渴求》)

莎拉‧肯恩不吝直言表白,也從不隱藏修飾自身對愛與生命的渴求,以及對周遭世界的控訴。當我手執她的文本全集,一部一部地讀下去的時候,已被各個文本的暴烈與溫柔所震懾,全然沉浸在其語言與劇場性的詩意與意象之中;讀完最後一部作品《4.48精神異常》,卻又惋惜不已,深感她那無法透過創作自救與救贖的境地——完成《4.48精神異常》後,她因飽受抑鬱症困擾,於1999年自殺身亡,終年廿八歲。

廿八歲,創作力最活躍最旺盛之年,她卻選擇了離去,給自己的生命劃上句號。然而,她的作品至今仍被全球的劇場不停搬演,在她遺世的五部作品中,處處可見她對現世並行的關懷與譴責;作品的生命,仍在以其最燦爛的姿態,活著。

至於我,和曾搬演她的作品的創作人,也在以不同形式,延續她的生命,與關注。我們四人在演繹《渴求》時,便以追求呈現最貼近原作的神髓為本,為求讓香港觀眾一嚐劇場文本極度詩意的可能性;於是,在翻譯與排演的過程中,在尋求粵語與英語之間對等的意義與節奏之間,花了最多的功夫,也不時被當中的意象與音樂性所震動。

莎拉‧肯恩也成為我發掘其他歐陸當代劇作家的一個起點:艾爾弗雷德‧耶利内克(Elfriede Jelinek)、卡瑞‧邱琪兒(Caryl Churchill)、馬克‧瑞文希爾(Mark Ravenhill)、馮‧梅焰堡(Marius von Mayenburg)、福克‧李希特(Falk Richter)、馬丁‧昆普(Martin Crimp)等等一批當代創作力最蓬勃的劇作家,無不透過戲劇語言與劇場形式的革新,甚至以近乎尖銳與暴烈的手法,回應當下處身的社會與政治現象。他們的示範,於我等創作人而言,有如當頭棒喝。

早前在前進進戲劇工作坊主辦的「新文本講堂」中,一位年輕的觀眾就這些劇作家的創作方法與語言提出了疑問:我們今日的社會,是否需要以這樣殘酷與暴力的創作手法去反映與回應?

觀眾的提問,是回應莎拉‧肯恩於《驚爆》中無處不在的暴力與權力操控。有講者隨即列舉種種於今日社會接連發生的相關事件,提醒觀眾類似的社會現象其實屢見不鮮,問題在於我們有沒有注意它的存在,以及如何回應。

觀眾的提問,可以是一個有關劇場內容與形式之間的創作問題,也可以是作為一個劇場工作者,如何自處與處世的問題。以莎拉‧肯恩為例,在研讀她對劇場形式及文本創作的實驗探索之餘,也不能忽略一直激勵著她成長的英國文化、戲劇與政治環境,她在中學期間遇上的戲劇啟蒙老師,參加業餘劇社的經驗,大學戲劇系和研究院的學術研究與薰陶,專注培育劇作家的大型劇院的支持,讓她成為駐院劇作家,提供穩定的場地及資源,讓她專心持續實驗她的劇場語言與形式,也給她提供了發表的平台,讓她的作品得以問世,並接受觀眾、評論以至戲劇界同仝的討論與挑戰。此等文化環境,是實踐藝術探索不可或缺的養份。而英國以至歐洲社會的政治現狀與社會民生,也成為當代新文本劇作家的素材與刺激,要以革新的創作,回應時代需要。

雖然擁有豐厚的養份與支持,莎拉‧肯恩沒有隨市場而走,她選擇走在最迂迴的創作路上。她的作品,她的創作態度,也成為我往後創作的一點光,無時無刻在提示著我,跨越劇場語言、形式以及回應社會的可能性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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編者前言
新文本關鍵詞
(轉載)五問新文本
(轉載)在他者的文本中瞥見自身
(轉載)未完全消化的創作筆記 ——兩次改編《西夏旅館》為劇場演出及「歐陸新文本」
(轉載)鋼線上的誘惑 ——新文本的創作實踐
(轉載)不是什麼新文本
(轉載)劇場在香港:可以有多政治? ──從近年作品看香港政治文化與創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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