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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劇作家檔案」每季發佈一次,每期將會引介一位當代英國、德國或法國的劇作家,組織多篇專論文章以剖析劇作家的劇場美學、語言風格、在本地和外國的演出狀況等。同時亦會網羅大量劇作家的劇作出版及研究書目、評論列表、香港及華文界演出資料整理等,供有興趣的人士參考。
尚-呂克.拉高斯(Jean-Luc Lagarce)-轉載文章
     
    法式劇本尋找記
    鄧正健

(文本原刊於「牛棚劇訊」,2010年12月6日。)

泥黃色的公文袋從信箱口處擠出一角,我急急掏出鎖匙,打開信箱一看,果然封寄自法蘭西的信。對於要麻煩留學法國的朋友替我複印資料,一直覺得不好意思,只是即便在這個時代,互聯網仍未是無遠弗屆,要在遠方的圖書館中追尋聞所未聞的文獻資料,每天都在發生。但諷刺的是,我不過是要找幾個法國劇作家拉高斯(Jean-Luc Lagarce)的劇本來讀讀,又不是什麼孤本文獻。在法國,從2006年9月至2010年8月,是法國劇場界的「拉高斯年」,這位與戈爾德思(Bernard-Marie Koltès)齊名的劇作家的劇作突然被大量重演,據說其重演數量之高已進佔法國劇場界的第三位,僅僅次於莎士比亞和莫里哀。我聽到這則軼聞,實在愕然,想不到這位乍聽起來是如此冷門的新文本劇作家,原來早就在他的祖國裡大放異彩。

但很快我便不再怪責自己井底之蛙。實情是,即使在英美的amazon網站裡也找不到一部拉高斯的劇本英譯,反而是應朋友之托,才偶然在香港的大學圖書館系統中發現了兩個劇本中譯:《愛的故事》(Histoire d’amour(derniers chapitres) , 1990)和《現代社會生活之準則》(Les regles du savoir-vivre dans la societe modern, 1993)。劇本是刊在一本名為《戲劇》的內地戲劇學報中,當中還刊登了劇本譯者宮寶榮的一篇引介文章,他這樣寫道:「作為一個哲學碩士的『孤獨者』,拉戛爾斯(即拉高斯)始終保持著冷靜清晰的頭腦。而作為一個無可救藥的『世紀病』病毒携帶者,他對生命、對疾病、對愛情、對死亡等有著刻骨銘心的體驗與思考,其劇作也就順理成章地圍繞著這些主題在展開。對他這樣一個在1980年代嶄露頭角的劇作家而言,不僅故事結構不再重要,懸念、發現、突轉與高潮完全可以取消,甚至傳統敘事賴以生存的人物性格也拋之九霄雲外!與其同時代的另一位法國劇劇大家、同樣也是死於艾滋病的科爾代斯(即戈爾德思)相比,拉戛爾斯可謂進入了真正意義上的『後現代』。誠然,經過包括他們在內的眾多劇作家的努力,法國戲劇再次回歸到了文本。可是,由於他們身處『後現代』,所以無論怎樣寫作都不可能回歸貝克特之前的以摹仿為主的時代,甚至也不可能回到貝克持的時代。」

我總是對這種抑揚頓挫的描述感到迷惘。很多時候,論者的文字總是對原作造成干擾,從宮寶榮的描述中,我彷彿看到拉高斯的深刻和銳利,但即使他明確地把拉高斯跟我心儀已久的戈爾德思相提並論,在真正讀到拉高斯的劇作或看到其作品演出之前,這種評論仍只能停留在一種毫不踏實的虛幻層次上。幸好,這位少數致力引介法國當代劇場的內地戲劇學者,特意譯出了兩個拉高斯的劇本,使我不致在認識拉高斯的過程中魂遊太虛。

閱讀劇本永遠是一種最輕柔的歡愉,我不需要付出額外的氣力去投入劇院裡深重凝滯的氛圍,就能跟劇作家展開交流。那天晚上,在明朗寧靜的小餐館裡,我跟朋友建議把《愛的故事》悄聲誦讀出來,然後才開始我們的讀書會討論。於是呢,我們又再一次發現,把文本用聲音誦讀出來,依然是必要的。

《愛的故事》的故事十分簡單:那是兩個男人跟一個女人的三角戀愛情故事,在情節上並沒有什麼好談。但拉高斯的銳利之處卻在於,透過大量模棱兩可的台詞,使一個原本看似線性單向的愛情故事變得不再確定。在角色之間不斷自我或互相否定的情形下,故事也變得捕風捉影了。拉高斯只寫了一個淡然無味的愛情「故事」,卻苦心經營文本之中的後設結構,處處跟經典的寫實主義戲劇形式針鋒相對。這正是他的魅力所在。

若不是實實在在的誦讀出來,我還不知道這劇本的精妙之處。例如以下一段是劇本的開首部份,基本調子定下來,整個劇本便繼續以這種形式玩下去:

男甲:序幕。
 男甲。
 某夜,只剩下男甲獨自一人。大家忘記了他,不知道他的近況,不知道他遭遇過什麼事情。
 他的遭遇。
 「他幾歲?」
 男甲,某夜……
 這是一則兩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故事。
女人:她呢,女人(我),她呀,她輕輕地笑著。也許——大家不太注意到她——也許她也在哭,隱隱約約,可能的。
男甲:某天夜裡。
 某天夜裡,他,男甲。
 (這是一則兩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故事)
 他,男甲。
女人:你。
男甲:正是。我。

真正有效呈現文本精髓實在極其困難,主要原因是文本本身處處隱含了對劇場邏輯的顛覆性。我們在誦讀時一直感到困窘,幾乎是每字每句都不知如何處理:應怎樣把諸如「序幕」這類似乎是舞台指示的東西,化成角色的台詞?如何拿捏在同一句台詞中的「我」、「他/她」和「男甲/女人」之間的關係?角色怎樣可以在飾演自己,同時又把自己當作別人來敘述?但困窘歸困窘,那種困窘背後的亢奮依然難以抑止。

令人沮喪的是,《愛的故事》大概只算拉高斯的小品之作,據說其集大成是作乃是他在自知身患絕症之後所寫的「死亡三部曲」:《正是世界末日》(Juste la fin du monde, 1990)、《我待在家裡,我等雨來》(J'étais dans ma maison et j'attendais que la pluie vienne, 1994)、《遠方國度》(Le Pays lointain, 1995)。我是從台灣戲劇學者楊莉莉和羅仕龍的一些文章中,窺視到這些劇作的鳳毛麟角的,但老問題仍沒有解決:哪怕二手的評論文章是寫得如何精采飛揚,劇本沒有中譯或英譯可以怎麼辦?我一頁一頁地翻著朋友代為複印的法文原著劇本,心裡不禁嘀咕:為何我的法文偏偏不夠好?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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編者前言
詩與生命的劇場敘事
專題文章
為後世書寫生死:尚—呂克.拉高斯
轉載文章
不再冷酷的生命異境: 談拉高斯的《正是世界末日》
法式劇本尋找記
《愛情故事》導演的話
劇作
劇本選段:《愛情故事》(Historie d’amour)
劇本選段:《遺忘前的最後悔恨》
劇本選段:《不過就是世界末日》(Juste la fin du monde )
參考資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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