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不過就是世界末日》(或譯《正是世界末日》)寫於1990年,是劇作者拉高斯在得知自己身患絕症後所寫的。劇中講述男主路易遠遊返回家鄉,打算向家人宣佈生命只剩下一年的消息。一家人從早到晚,一直絮絮叨叨地回憶生活點滴,對白看似淡然而詩意,卻又暗藏著種種親情背後的誤解和矛盾,劇作者總是借角色不斷修正自己說過的話,以表達語言總是無法精準表達生命和情感的本來面貎。而主角遊子和同性戀者的身份,也大有劇作者自況的味道。全劇分為「序曲」、「第一部份」、「中場」、「第二部分」以及「尾聲」,以下所選分別是「序曲」、「第一部份」最後一景的一部份、以及「中場」首三景。
【劇中角色】
路易— 34 歲
蘇珊— 他的妹妹,23 歲
安端— 他們的兄弟,32 歲
凱薩琳— 安端的太太,32 歲
母親— 路易、安端與蘇珊的母親,61 歲
事情發生在母親與蘇珊的住家裡,很明顯的,是個星期天,或者當然也可以持續近一整年。
序曲
第1景
| 路易: | 然後,後來那年 |
| | — 輪到我走向死亡— |
| | 現在我快要三十四歲,我就是這個年紀會死, |
| | 後來那年, |
| | 我不知道已經等了多少個月,甚麼也不做,自欺欺人,甚麼也不去想, |
| | 我不知道已經等了多少個月,等著一切結束, |
| | 後來那年, |
| | 就好像人們有時候, |
| | 一步也不敢動, |
| | 面對危險極限,低調的,大氣不吭一聲,躡手躡腳,就怕弄醒敵人,當下把自己毀掉。 |
| | 後來那年,
|
| | 不管怎樣, |
| | 怕就怕, |
| | 冒著風險反正絕不可能有活下去的希望, |
| | 不管怎樣, |
| | 後來那年, |
| | 我決定轉回去看他們,踩著我的步伐回來,循著我的足跡踏上旅程, |
| | 好來宣布,慢慢地,用心地,用心而且精確, |
| | — 我是這麼想的— |
| | 慢慢地,平心靜氣地,沉住氣, |
| | — 難道一直以來,對其他人還有他們來說,講白一點就是,我不是一直都很沉得住氣嗎? |
| | 好來宣布 |
| | 說, |
| | 用說的就好, |
| | 我迫在眼前無藥可救的死期, |
| | 我自己宣布,當死神它獨一無二的使者, |
| | 而且表現出, |
| | — 或許我一直想要,我敢說從我有記憶以來的各種情況裡,我想要而且決心想要,— |
| | 表現出甚至能夠決定一切的樣子, |
| | 讓我自己也讓其他人,還有他們,講白一點就是,你,您,她,還有那些我還不認識的(來不及就算了吧), |
| | 讓我自己也讓其他人,最後一次幻想對我負責而且,在人生大限前,做我自己的主人。 |
(……)
第一部份
第11景
| 路易: | 我今天早晨還沒抵達,昨天夜裡在路上,
我昨天晚上啟程出發,希望能早點到,可是我半路就打消念頭,
我停了下來,
我想說的是,
今天早晨,我到了車站,
從三、四點左右起等待,
好在恰如其分的時刻來到這裡。
|
| 安端: | 為什麼你要跟我說這些?
為什麼你要告訴我這些?
哪些事情我應該回答?
我應該回答哪些事情?
|
| 路易: | 我不知道,不知道, 我告訴你這些,我希望你能夠知道, 這並不重要,
我把事情告訴你是因為這是真的而且我希望把事情告訴你。 |
| 安端: | 別開始。 |
| 路易: | 甚麼? |
| 安端: | 你心裡有數。不要開始, 你要發表長篇大論, 想拖我下水, 我看透你了,你是想打算對我發表長篇大論, 你人在車站,你左等右等, 然後一句句慢慢把我淹死。 算了。 你昨天夜裡在路上,還好嗎?一切如何? |
| 路易: | 不對,我說過了,這都無關緊要。 對,都很好。 我不知道,很平凡的旅途,你們似乎總是想覺得我住在幾千、幾百、幾千公里以外。 我在路上,事情就是這樣。 我甚麼都不說如果你不希望說甚麼。 |
| 安端: | 問題不在這, 我甚麼都還沒說,我在聽你說, 立刻,快點,我讓你說。 是的? 車站? |
| 路易: | 不是,沒有,不麻煩了,
沒甚麼非講不可的,
我之所以提到,我是想說或許你會覺得滿足,
沒事,
不是滿足,是開心,
我本來想說如果我告訴你這些,你可能會覺得開心,
或者是知道這些,心滿意足的知道這些事情。
我在車站的小吃部裡,
我不知道我是幾點到的,大概是快四點吧,
我在小吃部裡等候著,我待在那裡,沒直接過來這裡,
漂泊這麼久,臨時即興就這樣停泊靠岸,
不好吧,她們心裡大概會怕,
或者她們甚至不幫我開門
— 我蠻常想像蘇珊是甚麼樣子,喏,就像我看到的,謎底揭曉,我還蠻常想像蘇珊拿
把槍迎接我的樣子—
不太好吧,
我左等右等自言自語,
我心裡惦記著所以講出來,
腦海浮現種種念頭,接著就對自己說應該反覆演練(自己給自己耳提面命)
我對自己說,
所以,我對自己耳提面命,叫我晚點見到你時要對你說,
而且,是的還有,只對你說,尤其是,這就是我目的,要對她們隱瞞,因為她們可能會
生氣,
我對自己說,我會告訴你,說我抵達時間早太多,說我於是閒晃了兩圈。 |
| 安端: | 看吧,
果然如此,像我說的,
長篇大論廢話連篇,
然後口水互相淹死對方
我呢,
我不得不聽,但我永遠不知道甚麼是真的,甚麼是假的,
那些謊話的部份。
你就是這個調調,
如果真有件甚麼事情
(不對,這不是惟一一件!)
如果真有件甚麼事情,讓我想到你就忘也忘不掉的,
就是這些長篇大論,這些無聊的廢話連篇,
你一句廢話我也沒搞懂。 |
(……)
中場
第1景
| 路易: | 像是大白天裡的黑夜,伸手不見五指,我只聽見聲音,我聆聽著,我迷了路,甚麼人也找不到。 |
| 母親: | 你說了些甚麼? 我沒聽到,再說一次, 你在哪裡? 路易! |
第2景
| 蘇珊: | 你跟我。 |
| 安端: | 隨你便。 |
| 蘇珊: | 我聽到你聲音,你在大吼大叫,
沒,是我以為你在大吼大叫,
我以為我聽到你聲音,
我跑來找你,
你們吵過架,你們又恢復平常。
|
| 安端: | 我在氣頭上,我們在氣頭上,
我沒想到他會那樣,
「按照一般情況」,其它日子裡,
我們不會像這樣,
我們以前不會像這樣,我覺得不會。
|
| 蘇珊: | 不是每次都像這樣。 其它的日子裡,我們每個人各自選邊走,< br>
誰也不會碰到誰。 |
| 安端: | 我們互相聽到對方的聲音。 |
| 蘇珊: | 這就是愛。 |
第3景
| 路易: | 接下來,仍然是在我夢裡, 屋子裡每個房間一間離得比一間遠, 無論如何也到不了, 我走上好幾個小時,卻甚麼也認不出來。 |
| (母親的聲音): | 路易!
|
| 路易: | 為了不要害怕,就像行走在黑夜裡時,我是個孩子,
現在得加快腳步回來,
我對自己覆誦著,
或者更應該這麼說,我對自己低吟淺唱,好為了聽見自己,
週遭再沒有其它聲音,
我低吟淺唱,從今而後,
最糟的事情,
「我心裡明白,
最糟的事情啊,
就是我愛上了人,
最糟的事情啊,
讓我想再多等一會的
最糟的事情啊… 」
|
(……)
編按:譯本未曾正式發表,承蒙譯者允許轉載選段。